儿童医院的确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地方，连走廊两边都摆满了床，经过的时候几乎都要侧着身子。四班一转，两月无休，没有盼头的人生真是很绝望。每每回寝室便一头闷床上，什么都不想看。
小孩子总是聒噪的，无论是白天或者夜晚。尤其是白大衣现象严重的孩子，一伸出手去那哭声叫一个惨烈，可谓惊天地泣鬼神，果然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。也有很乖的孩子让我见犹怜，只是逗着逗着便一口血吐出来，心中酸涩都来不及。
每日不过是抄病历写病程办出院，高强度的的工作让手指尖都肿掉，喝水跟上厕所都没有时间。

去实验办外调，很不顺利。无头苍蝇似的，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哪里。不过终究是办妥了。班主任回家不见人影，辗转在体育馆找到打羽毛球的语文老师一身红衣配牛仔裤，却似乎是有点胖了。刚喊了声李老师就被捏脸，她说哎呀你怎么过来了啊，却还是忘记了我的名字。
可是那一纸证明却还是写得让我有点不知所措。语文老师端丽工整的字，末尾还加了句年年被评为校三好学生。可是我从来没有得过任何奖励的啊，有些胆怯的小声说给老师听，可她笑笑，说没关系没关系，这样挺好。
体育馆的大叔倒是也挺可爱。老师问我在哪儿念书的时候小声回答说江大。大叔说嘿，我们是校友！江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，要大声说出来。
只是上课铃和下课铃全部换成了诡异的电子钢琴音，稍微有点不习惯呢。
去学校之前吃了碗牛肉的桂林米粉。价格翻了一倍泡椒变成了泡萝卜，可是味道还是一样的。旁边的新时尚貌似换了新招牌，老是挂嘴边其实我一直都没去过呢。PS室旁边的石狮子还立在那里。本来还想吃根配合度绝佳的油条可是实在是有心无力。但是只要桂林米粉的味道还没有变，那又有什么关系。
那又有什么关系。

办外调时，站在旁边看语文老师写材料。然后体育馆的大叔走过来，便扬起头对他笑笑。面影还记得，名字却如我之于语文老师一样不记得了，只有尴尬地喊了一声老师好。他亦笑，说，这么拘谨干啥啊。回到这里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不是？坐嘛。
瞬间眼泪几乎就要刷地流下来。憋了半天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。可是声音几乎都是哽咽着的了，于是迅速偏过头去，也不晓得他们听没听出来。
我说，当然。

都快要不记得在这里的那段青春，苍白苍凉又仓促。无论再怎么假装以为自己是多么的口无遮拦肆无忌惮，却亦深深明白其实是懦弱自闭沉闷胆小得连人工台的10086都不敢打的，窝囊废。什么都没有，什么都没有。

捏着纸走出体育馆，外面的风很大。眼泪结果还是不争气地滚滚而出了，只有一边走一边哭。擦肩而过的校服LOLI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半天，不管了，反正不认识。躲在操场边上在冷风里愣愣立了半天，看穿白短袖的孩子们打篮球。塑胶跑道上有人跑步，一个女孩子似乎是跑不动了，拖了两步想要停下来。她的朋友回头看了一眼，放慢速度向后伸出手。女孩子笑了笑，便顺从地把手交给了她，两人一起跑起来。
那时的我没有那样可以把手交付出去的朋友。莫名的嫉妒在心中化作一片酸涩蔓延开来，挥之不去。
然后就这样一直看到她们都跑过了终点。诡异的电子钢琴音响起来，打篮球的孩子们仍没有散去的意思。下课了。
穿过操场走出校门，惟楚有材背面的四个难认的字即使不抬头看也能记得，辟门吁俊。惟楚有材，惟楚有材。那从这个门走出的我，却是与【才俊】完全无关的所在。平凡，干瘪，泯然众人。甚至还是不如的，完全不需浪费笔墨或者占用网络资源。
然后走过小草，走过怡乐杯和幼实文印，走过迎芳阁。我已经不买杂志了，那些漂亮的本子和笔已全无用处，幼师也早并入实验。可是那是不一样的，我的高中。这几个字念出来的时候都是生涩的，仿佛已经是另一段过往。而我只是在河对岸远远地望着，那些陌生的虚像。记忆并不是我自己的，可是那时的我在他们和她们眼里，又是怎样的虚像？
还是在念中学的时候，有一天娘说起省实验。她说那里一进门两边便是参天的梧桐，还有很多很多的樟树。那是夏末春将至的时节，樟树花的香气，让空气都是甜的。你若是成绩好一点能去那里念高中该多好。然而此刻，我一回头便能在这满树的香气里闭上眼睛。那是回不去的，无论是曾经，现在，还是未来。心中的那一点酸涩如块垒，永远都化将不开。